走近广东海豚护卫队 听听他们的温情经历
救护小组成员为白海豚体检。本版图片均为受访者提供
2017年5月，成功救护糙齿海豚。
救护“老白”。
救护灰海豚。
5月3日，珠江口白海豚保护区技术科科长陈希接到江门来的电话时，已是晚上10时多。
“我们这里有一只糙齿海豚搁浅了，还是活的，需要运到你们那进行救护。”电话那头是江门白海豚自然保护区。
十余年的救护工作让陈希的小组积累了丰富的救护经验，设备增加，技术逐渐积累完善，并且在这个领域声名远扬。现在只要市民打110或市长热线关于海豚搁浅的事，都会直接转到陈希手机上。
这个小组的全称是广东珠江口中华白海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鲸豚救护小组，它是全国唯一的以救护中华白海豚为主要对象的专业救护队。
在近10年的工作中，救护小组奔赴广东沿海多地，开展百余次鲸豚救护和死亡鲸豚处理工作。截至目前，救护小组已处理各类鲸豚案件170多起，其中中华白海豚107头，还救助过江豚、灰海豚、小须鲸。本期南方特稿，带您了解这支海豚护卫队的温情经历。
深海“来客”
陈希挂上电话，救护小组立刻开始准备。保护区的救助池上一次迎来搁浅的活体海豚是在2014年，因此，救护池需要重新洗刷、设备需要找齐、人员需要到位……为的就是迎接糙齿海豚的到来。“全员参与，这下可忙坏了。”
凌晨2时多，当糙齿海豚运至珠江口白海豚保护区时，救护小组人员发现它无法浮于水面呼吸，体温较低，身体虚弱，存在严重的肌肉损伤和营养不良。
“活力好的话，每次想呼吸它都会尾巴一翘，冒一连串泡泡，自己浮到水面上来，应该是长时间运输使内脏麻掉了，所以一到救护池很难进行自主呼吸了。”陈希当机立断，人工辅助其呼吸，在水深60到80厘米的小池里，用担架布垫住海豚的头部，两人一人一边抬着担架，让其身体置于水中，但要保证其鼻孔时时刻刻朝上。
两人一组，一共三组，救护人员就保持这样的动作直至早上6时多糙齿海豚能到水面自主呼吸。
第二天一大早，救护小组主要负责后勤工作的周瑞春便去采购一些药物、保温箱、小推车（拉海盐配“海水”用）、下水裤等，并且做好救护过程的详细记录，几点钟进食，进食量多少，几点钟排便，什么时候灌药，都要详细记录。
刚开始几天，糙齿海豚不进食，只能给它灌鱼浆；五六天后，它有了一定的游泳能力，工作人员便往水池加水使水位加深；后来糙齿海豚又开始有食欲了，工作人员于是投喂含药物的死鱼。“把鱼吃了相当于把药吃了，刚开始一个星期，所有人员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救护小组成员肖尤盛回忆道。
联合救护小组和兽医专家结合注射抗生素、灌注鱼浆、淡水和药物的形式进行综合治疗，紧紧抓住了海豚救护的黄金时间。经过一个多月的全面治疗和养护，目前糙齿海豚身体状况恢复良好，体表的伤口已经结痂脱落，每日进食量达标，能自主捕食活鱼，日常行为较为活跃。“搁浅的海豚恢复状况这么快，一来是因为它年轻，本身康复能力强，一方面救助比较好。”陈希分析。
兽医专家经多次检查和评估后，认为救护工作取得突破性进展，糙齿海豚已经基本康复，成功完成阶段性救护。因海豚是高智商动物，长期将海豚处于人工环境下饲养，狭小的活动范围以及缺乏与同伴们的交流，不仅影响其身心健康，也会降低其野外生存能力，因此将其放归大海是最佳的选择。“就好比医生救好病人，最终还是希望病人健康回到家里。”陈希比喻道。
小组的诞生
此次成功救活的糙齿海豚是救护小组处理的为数不多的活体海豚。据陈希介绍，经过救护小组处理的案例95%以上都为海豚死亡案件，活体救护案例极少。
救护小组成立之初，由于鲸豚救护与研究在国内是一个比较新的学科，当时也没有固定的队伍，只是由于保护区的工作，于是该保护区几个年轻人就慢慢成为一支固定的救护力量。
陈希于2004年从集美大学水产养殖专业毕业后便来到了珠江口白海豚保护区，2005年加入技术科，也自然而然成为了这支队伍的固定成员，参与救护的次数多了，人员就慢慢固定下来，知道谁适合干什么。
固定下来的救护小组以保护区技术科为班底，选拔保护区年轻和活力的员工组建的一支队伍，团队负责人为技术科科长陈希，其他人员为肖尤盛、周瑞春、黄咏瑜、王正鲲，35岁以下工作人员占80%。主要负责鲸豚救护、对外合作和学术交流，负责科研项目（课题）的申报和落实等工作，定期组织开展科普宣传等保育工作。
随着加入的中山大学研究人员、学生逐渐增多，中华白海豚的救护研究工作已经日趋成熟。经过多年的积累，如今已经建立了一套完善的鲸豚搁浅档案，收集了100多头中华白海豚的样品，拥有50余个剥制、骨骼和浸泡标本，几百个海豚的组织器官样品，已制作完成上百张组织和病理切片图，形成了我国最大的中华白海豚样品组织库。
首次见到死亡
2005年陈希第一次见到死海豚。“在珠海，是一只中华白海豚，体重四五百斤，将近3米长，背部都被螺旋桨打掉差不多三分之一。”陈希回忆。
“有点不舒服，这么残忍的场面。”陈希感慨道，这么大的一个生灵，能长到这么大非常不容易，会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觉得非常可惜。
“救护活体海豚还好，要是处理死体海豚，那是挺痛苦的，不喜欢这个事业的话，去到现场，你会觉得很恶心，下次不想再去了。”周瑞春说，一般死体海豚都是高度腐烂的，散发恶臭，有时满身都是蛆，一次在处理一只死体海豚时，其肚子突然爆炸，内脏全部喷涌而出，喷得满地都是腐臭的内脏，这一经历让周瑞春至今难忘。
救护小组人员固定后，对于死体海豚，救护小组与中山大学的研究人员合作，对搁浅的鲸豚进行解剖和记录，对心、肝、肺、肾、胃等各个器官分类取用存储，供研究使用，对于新鲜度较好的海豚，将制成标本用于宣传展览，为每一头搁浅的海豚编制一份死亡分析报告。
陈希还清楚地记得，刚开始，中山大学的实验室比较简陋，那时，解剖、取样的工作他也要兼任，碰到已经腐烂的白海豚，味道很大，手上沾上的气味三天都散不掉。
他尝试用风油精等有刺激性气味的液体盖住臭味，却是徒劳，虽然刚开始觉得味道不好闻，可逐渐地，救护小组成员已经习惯了。“我现在解剖完，马上在旁边吃饭也不会觉得有问题。”
邂逅“一家三口”
陈希第一次见到搁浅的活体海豚是在2006年左右，在中山大学珠海校区对面某个水域，是一头灰海豚，不知什么原因搁浅了。“我们发现它活力很好，于是现场做了一个救护绑带，把它拖回大海。”
“很新奇，离这个动物这么近。”陈希告诉记者，一般活体海豚救护，他们首先看搁浅海豚的活力，游泳能力，只要可能，首选将其放回大海，如果搁浅海豚实在身体状况差，才拉来回保护区进行治疗，治好了再放归大海。
与陈希“新奇”的经历不同，肖尤盛第一次与搁浅活体海豚亲密接触的经历颇有些“令人怜悯”。
2005年1月1日，是肖尤盛进保护区工作以来的第一个元旦假期，他正沉浸在假日的喜庆气氛之中，突然接到电话说珠海淇澳岛有三头中华白海豚误入渔民捕鱼用的“迷魂阵”而无法游回大海。
“当时我正在外面玩，没穿多少衣服。”肖尤盛回忆道，由于穿得太单薄，在海边冷得他直哆嗦。
“是一家三口，有一只还被绑住了尾巴。”肖尤盛说，看着被困的白海豚，一到现场，他顾不上脚上穿的参加工作以来买的第一双新鞋，直接跳入水中徒手将两只白海豚救起来放在一艘小木船上将其送入大海，而其中一只不幸没有救过来。
300多个日日夜夜的陪伴
在众多救护的鲸豚中，“老白”一直是救护小组成员难以忘记的一只。因为它是救护小组第一次将活体海豚救护后运回救护池治疗并暂养的海豚，并且它跟小组成员一起度过了300多个日日夜夜。
据陈希介绍，2012年3月，在佛山河道内，救护小组对一头年老中华白海豚个体进行救护，这只被救护的白海豚被人们亲切地称为“老白”。
“现场超乎我们的想象，围满了人。”陈希回忆，由于“老白”在淡水沟中搁浅，水中有大量淤泥，最深处不到两米，救护人员只能现场制作一些特殊的救护设备，下了网把它捞上来了。
救护上来后，运输过程更为艰难，车不能开得太快，从佛山到保护区花了差不多四个小时。“冬天很冷，我与林文治两个人一直站在水中将它的头部抬出水面辅助其呼吸。”
经历了打捞—运输—治疗—暂养的过程，虽然“老白”最终因多器官衰竭死亡，但这是国内首例在淡水河涌成功救助的中华白海豚。有电视台还将“老白”的救护经历拍成记录片，获得了当年的纪录片大奖。“真正经受考验的是‘老白’，积累了很多经验。”肖尤盛坦陈。
一次出诊
“眼睛是闭着的。”不知谁说了一句。
“赶紧用湿毛巾盖住保湿，在下面挖个小水坑别让身体受太大压力。”陈希说。他同时用手轻轻抚摸那光滑的皮肤，逐渐靠近眼睛，可一直没有任何反应，显然身体状况很差。
这是在2014年，一头灰海豚被发现搁浅，它大约3米长，重约400斤，腹部有一处很严重的创伤。陈希带着救护小组紧急施救。陈希让一同前来救护的长隆海洋王国兽医沈医生检查它是否有其实伤病，他们用听诊器测它心跳的频率，记录每五分钟呼吸的次数，用便携B超机检查它的器官以及内部受伤的情况。
“心跳很慢，体温较低，情况并不乐观。”沈医生检查完后告诉所有救护人员，从它背部肌肉来看，这只海豚的营养状况很差。
“所有的检查结果显示不适合立即将其放归大海。”救护人员一致认为，把它放归大海可能会再度搁浅，最好的解决方案是将它运回保护区，等它状态变好后视情况放归大海。
于是，安排车辆、清理救护池、购买药物、食物……大概经过十几个小时的人为辅助它呼吸以后，搁浅海豚可以保持身体平衡，身体也得到一定的恢复。
“接下来两天我们给它补充水份、营养液、药物，由于海豚不主动吃鱼，只能通过胃管进行补充。”陈希说，到保护区第二天，搁浅海豚已经开始游动，“似乎看到了希望”。
但是，就在到保护区的第三天下午，海豚突然吐出了一团水草，然后就死亡了。“我们判断它死亡的原因可能是误食了一些垃圾堵住了它的食道，让它长期没办法进食，所以导致它营养状况特别差，最后搁浅。”
海豚的“终老”
“老白”之后，2015年10月，救护小组对一头在佛山和广州河道内的中华白海豚实施驱赶，系“声驱法”首次在珠三角内河道成功使用。
2016年3月28日，又有一头中华白海豚被困清远北江，这次采取综合措施“驱赶”护送其回大海，主要将船只都调到同侧，空出一侧通道，江面也变宽了，同时对江面封航，禁止往来的船只对海豚造成影响，此外还采用渔船引导其向出海口。最终，历经救援人员11天陪同、欲护送其回到大海的白海豚，最后还是悄然离开了我们……每一次救护场景，陈希都能如数家珍。
有了多年的海豚救护经历，陈希也有了自己的思考，他认为，在信息发达的年代，近几年对于白海豚误入内河的事件关注度越来越高，这一方面表明群众的环境保护意识在明显提高，另一方面是否存在过热的情况值得思考。
而对于年老个体误入内河的情况，陈希呼吁应该理性看待，不应太多干扰，只需报相关部门备案即可，“其实有可能（来到内河）是它自身的选择，选择一个合适的地方‘终老’”。
事实上，目前，广东处理误入内河的白海豚已形成一套评估、决策机制。省市渔业主管部门、执法力量、水生野生动物保护中心、珠江口中华白海豚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等单位，以及中山大学等科研院所的鲸豚研究人员形成联动，现场观察、多方商议，根据情况作出决策。
一般来说，先进行跟踪观察，不进行人为干扰，看它是否能自主游回大海，之后评估河道现场条件、河豚身体状态，再来决定是否需要人为驱赶或引导其游回大海。
●南方网全媒体记者 黄进 实习生 陈薇 通讯员 姜淑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