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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情怀——追忆卡明斯基教授

热度132票  浏览107次 时间:2022年8月31日 08:49

2022年 8月6日傍晚,奥地利下奥州的一座百年宫殿内,花园草坪上正在举办一场隆重而温馨的婚礼。席间除了欢快的奥地利名曲,也有中国乐曲,卡明斯基教授身穿黑色西装、浅蓝线条的白衬衫、系一条蓝色配红花纹的领带,为坐在台阶上的奥地利宾客讲解中国的传统乐器和民乐欣赏,一如他无数次在大学讲台和国际会议的舞台上,专业而又不失风趣。在一片掌声中,他微笑着点头致意。

▲卡明斯基和夫人在维也纳皇宫舞会。

聚会接近尾声时,响起施特劳斯的圆舞曲音乐,卡明斯基教授挽起夫人,很潇洒地迈出华尔兹的旋律。今天卡教授的舞姿非常流畅,夫人夸奖他,你跳得太好了!他们跳了两支舞曲后,坐下稍稍休息。

时间指向23点30分,音乐又起——是卡教授喜欢的布吉舞曲,夫妇再次相拥着翩翩起舞。卡教授显得兴致很高!这时,夫人觉得先生的步伐突然有点凌乱,她正想提示他,还没开口,先生的身体已向她倾斜而来,她拼命想扶住但扶不住,沉重的身躯一点点下坠,终于倒在地板上。

现场宾客中有医生马上对卡教授实施抢救,但他毫无反应。10分钟后,救护车呼啸而至,急救医生带着医疗器具赶到了,在竭尽全力后他们失望地告诉夫人,卡教授已没有生命迹象……在通知殡仪馆的车辆期间,大家把卡教授抬进小休息室,让他们夫妇独处最后时刻。

卡教授夫人几乎疯了,她绝不相信,卡教授会在这几秒钟的瞬间,跳着舞就离她而去!她坚持认为,不会的,他只是太累,需要休息一下,一会他就醒了。她担心,如果被殡葬车辆接走了,人被冻住了还怎么活回来!?

她轻轻地拔开先生的眼帘,多么希望那双绿色的眼球再稍微动一动,动一动!但没有,依旧像最后看她的那一眼,微笑凝固在脸上。

卡明斯基夫人顿感心脏被骤然撕裂的巨痛。

卡明斯基教授就这样,微笑着、与世长辞!

 二

格尔德·卡明斯基博士有许多耀眼的头衔:奥中友好协会常务副主席、奥地利外交部中国问题高级顾问、奥地利中国—东南亚研究所所长、纽约大学、维也纳大学国际法教授、作家、社会活动家,但奥地利的华人圈和国内的朋友都像自己人一样,称呼他“老卡”。

老卡生于1942年12月14日一个维也纳中产阶级家庭,他父亲是维也纳的机械工程师,母亲是一家医院的X光拍片室护士长,没有兄弟姐妹。本来他和遥远的中国没有一点关系。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在他读中学时,英语老师鼓励同学写英文信,与其他国家不认识的小朋友通信交友。他恰好收到一位香港女学生的来信,他们成为英文通信的朋友,香港信友给他介绍香港民俗美食,也介绍中国传统节日、中国民俗文化,让老卡对神秘的中国充满好奇。

高中毕业后,老卡进入维也纳大学法律系学习,主攻国际法。老卡的老师斯蒂芬·维罗斯塔教授(Uni Prof. Stephan. Vrosta),是欧洲赫赫有名的国际法权威,他的名著“1937-1947年的奥地利的国际立场”,影响极大。二战后奥地利和美英俄法四国谈判,争取尽早结束四国共管,1955年促成奥地利第二共和国诞生的“国家条约”法律文本,就是维罗斯塔教授参与起草。1956-1961年出任奥地利驻波兰大使,1962-1980 年执掌维也纳大学法律系,他是联合国国际法委员会的成员。老卡1965年获得硕士学位后,就被维罗斯塔教授聘为助理,成为法律系最年轻的教师,三年后又获得博士学位。老卡在维罗斯塔教授的法律系一直工作到1978年,以后担任中国东南亚研究所所长,得到老教授许多帮助和支持,1972年老卡的第一本论文专著“春秋国际公法”,扉页就题写:感谢我的指导老师斯蒂芬·维罗斯塔教授。

▲1937年徐芝秀教授金陵女大毕业照

学生时代,老卡在维也纳大学认识教中文的徐芝秀教授,开始学习中文。徐芝秀教授是早年旅奥华人中的一位传奇人物,她1915年出生在上海,小学念私塾,由晚清老秀才开蒙三字经百家姓唐诗宋词,中学就读天主教会创办的上海启明中学,三十年代中期毕业于著名的南京金陵女子大学,受过完整的中西文化教育。四十年代与奥地利流亡上海的犹太工程师皮克结婚。五十年代初她来到维也纳,是当时维也纳唯一的中文师资,也是奥地利第一位法定中文翻译,除了维也纳大学,她也被维也纳外交学院聘为中文讲师。徐芝秀教授针对外国学生,她能因材施教,整理和琢磨出一套自己的教学特色。当时她的学生不仅有老卡这样的在校学生,也有一些奥地利高级知识分子,包括律师、医生、教师、政府官员和外交官等。他的学生中有不少日后成为著名汉学家,比如德国波恩大学教授顾彬、奥地利驻华记者欧普拉特和维也纳大学的汉学系主任罗致德等。老卡作为徐教授的得意门生,也协助徐教授翻译中国古诗词和她自己的诗作,学习中国的古典文学,提高自己的中文水平。

▲徐芝秀教授和奥地利工程师皮克先生结婚照。

1969年,老卡经徐芝秀教授介绍,认识了两位美国来的客人,原维也纳外交学院院长温特教授 ( Prof. Ernst.Florian Winter )和“美国对华新政策委员会”秘书长满顿教授 ( Prof. Thmas Manton),他们都是基辛格的智囊团核心成员。当时因美国悍然轰炸中越边境北部湾,中国愤怒中断了唯一的中美官方渠道——“中美华沙大使级会谈”,中美关系恶化。基辛格为打破僵局,希望能通过各种秘密渠道,向中国传达刚上台的尼克松政府愿意改善美中关系的信息。温特教授想到他曾在维也纳的中文老师徐芝秀教授,知道她与中国驻维也纳商务处有联系。于是来维也纳寻求徐芝秀教授的帮助,徐教授陪同美国客人去了维也纳商务处、也三赴巴黎中国大使馆,虽然隔阂太深、沟通艰难,但几经波折,最后还是把信息传递完成。老卡在整个过程中,一直从旁协助,从国际法角度,提供了自己的专业分析和看法。

老卡非常敏锐地意识到美中关系将会发生根本性变化和改善,一个新的世界格局将会形成,中国作为东方巨人再次崛起的时代迟早会到来。所以应奥地利政府之约,老卡以维也纳大学国际法研究所的学者名义,及时向奥地利外交部提交了一份从国际法角度的分析论证报告,支持奥地利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尽快恢复和建立正式外交关系。论证报告得到奥地利政府的重视。外交部长基希施莱格为此专门向国会作了一场报告,获得两党议员的共同认可和支持。

所以还在基辛格秘密访华之前,奥地利政府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代表已经在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悄悄地进行会谈,确认双方定于1971年5月28日正式建立外交关系。

1971年8月奥中建交两个多月后,一块写着“奥地利—中国关系促进会”的小牌子,挂在维也纳一区维帕林格大街的一栋老建筑门口,里面有很小一间办公室。老卡后来回忆说,有一张办公桌还是三条腿的,条件很艰苦。但老卡热情高涨,因为协会成立得到奥地利各界人士的支持,理事会成员都是两党国会议员、政府官员、大学教授、演员、记者、学术界和商界人士,原奥地利副总理、社民党资深政治家布鲁诺· 彼特曼博士(Dr. Bruno Pittermann)出任首届主席,老卡任副会长兼秘书长。

尽管西方社会和舆论对中国的观念还没有转变,中国自身也还陷在“极左” 的文革泥潭里,需要再等待几年之后,才会平地一声雷,迎来翻天覆地的历史巨变和改革开放。

奥中友协就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成立,老卡洞察先机,为奥中两国关系的发展,深耕细作,打下良好基础。

那年老卡二十九岁,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份工作他一干就是五十一年,整整一辈子。

老卡第一次去中国是1972年,老卡属于文革期间极少能进入中国的西方青年学者,受到了热情的接待。老卡在中国友协安排下参观北京长城、故宫、南京长江大桥、郑州二七大罢工纪念馆、河南固县红旗渠等。他希望与中国的国际关系专家交流,接见他的是外交部常务副部长乔冠华,和他谈论两个多小时。他参观故宫时,陪同他的是故宫博物院院长吴仲超。他到郑州,整个宾馆就他一个欧洲人,外国人基本绝迹。他到南京时看望了徐芝秀教授的老师、年近八十的金陵女大校长吴贻芳博士,她曾是出席纽约联合国成立大会的中国代表团成员。在陕西,老卡第一次看到中国的皮影戏,即刻被迷倒,从此成为中国皮影戏的超级粉丝。中国的地大物博,历史厚重,老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虽然有些事情老卡也是看不懂,比如一个城市乃至一个国家,都穿一个款式和一种颜色的衣服,说话好像都是小心翼翼。贫穷和落后依旧非常严重,但他遇到的一些普通老百姓友好、善良和淳朴,令他印象深刻。后来老卡虽然无数次访华 ,但他最难忘的还是这第一次的中国之行。

▲老卡在北京长城。

▲老卡在南京长江大桥。

▲乔冠华副外长会见老卡。

▲老卡拜会金陵女大老校长吴贻芳。

从1972年起,老卡几乎每年会去一次中国,1973年他陪同奥中友协主席、原奥地利副总理彼特曼和奥地利商会主席萨林格率领的友协代表团访华,受到刚刚复出的邓副总理亲自接见。他说,“你们不仅要去中国好的地方,也要去贫困落后地区看看,这样才能全面了解中国。”老卡后来在撰写分析介绍中国的文章时,都会引用和记住邓先生的这段话。老卡在七十和八十年代一共三次见过邓先生,他对邓先生实事求的谈话风格和推动中国改革开放的决心,记忆犹新。

▲奥中友协首次访华团在登机,中间白衣女士徐芝秀教授,右侧卡明斯基。

▲1973年邓副总理接见奥中友协首次访华团,(前排右四)前副总理彼特曼、(前排右一)徐芝秀教授、(最后排左三) 卡明斯基。

▲1970年代初,老卡(最下面)和菲舍尔(最上面),随奥中友协代表团访华时合影。

曾经在世界风云动荡变幻的那段时间,老卡认为,制造沟壑,终究不能解决问题,也不利于中国的发展和进步。只有交往才能增进了解,化解分歧和矛盾。于是老卡从奥地利做起,他先通过中国友协,联系认识多年的老朋友已退休的外交部老领导黄华,邀请他们夫妇以私人名义来奥地利度假,可以住在他们家里。当时这样级别的退休领导人出国不易,更不用说住在外国朋友家里。但这一次最后获得批准了。黄华和他夫人何理良真的来了奥地利,住进老卡维也纳八区三楼的一套百年老宅,这是老卡爷爷的时代就顶下的房子,高大宽敞,房间众多。黄华夫妇这两位老留学生一住就是一星期,非常满意。但他们并没有闲着,在老卡的安排下,密集地和时任奥地利总统瓦尔德海姆、总理弗朗尼斯基、副总理兼外长莫克、国会议长费舍尔、商会主席萨林格等,分别进行私人性质的咖啡茶叙,畅所欲言。 数月之后,由奥地利国会副议长率团的政府高级代表团访华,这是西方国家当时第一个到访北京的代表团。

▲黄华夫妇在老卡家做客。

▲老卡夫妇和王蒙夫妇合影

从八十年代起,奥中文化的交流活动开始频繁和广泛,中国著名诗人艾青、王蒙、张洁、冯骥才、莫言、余华、张一弓、陈丹燕、苗得雨等先后应邀来访,与奥地利作家会面交流,走访乡村农家,在老百姓家作客。同时老卡陪同奥地利ORF国家电视台的著名记者和摄制组前往中国拍摄记录片,这是奥地利电视台第一次到中国拍片,记录中国老百姓的日常生活,点点滴滴、真实而又充满生机。也有奥地利摄影师去中国拍摄大量城市乡村的生活照,回到奥地利办摄影展,大受欢迎。老卡自己和埃尔泽·乌特里希合作,撰写了长达1000多页的《奥中关系发展史》,跨度四百年,图文并茂、史料翔实,全景式地把奥中关系的脉络做了梳理,清晰有序。1980年出版后在德语世界引起很大反响,几年后又出中文版《奥中友谊史》成了这一领域的权威。

我认识老卡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那时奥中友协已有相当规模和影响力,奥中友协的办公室已经从维也纳一区搬到了八区,条件好多了,楼上和楼下,有几间办公室,还有教室、展厅和资料室,奥中友协与奥地利中国-东南亚研究所一起办公。

奥中友协以半官方半民间的力量,推动着奥中两国关系的友好发展,主要以联络奥地利各界人士为主。随着旅奥华人群体的增多,1991年卡明斯基协助旅奥侨领鲁家贤等人成立“奥中友协华人委员会”,以此为纽带与华人社会的联系和交往逐渐增多起来。

我与老卡经常在各种会议、新书发布和人物采访等场合见面,也到他推满书籍报刊文件的办公室喝茶、在他摆满中国小物件的客厅里喝咖啡,也曾到他们的乡间住家做客,多年来除了对老卡的采访报道,有关奥中关系发展的历史和奥地利时政,也不时向他请教,受益匪浅,积累了不少第一手资料,总想着下次还会有机会深谈,如今老卡遽然离世,遗憾再也没有机会了!

▲卡明斯基教授在写作。

我大致归纳,老卡开创性地为奥地利华人社会做出这些不可磨灭的贡献。

奥中友协的活动场地都比较高大上,国会大厦、司法部大楼、维也纳各大宫殿、博物馆、维也纳大学等等。过去华人社团的活动多在中餐馆打烊的时间举办,后来慢慢有所改变,这种潜移默化的文化提升,与老卡的引领是分不开的。

每年春节前夕,老卡都会请奥地利总统和总理,给旅奥华人发来贺信和中国节日祝福,渐渐地把中国的传统节日列为奥地利多元文化的一支。他也时常安排华人社团代表到总统府、总理府和市政府参观,与奥地利领导人直接会面交流,帮助华人族群也像其他少数族群一样,融入奥地利的主流社会。

每到奥地利大选的时候,老卡都会邀请社民党和人民党的候选人,来到华人社会,宣讲各自的竞选方针和执政理念,争取各方选民支持。一方面是奥地利华人族群的选票在增加,成为一支关键的少数力量,另一方面老卡也是希望入籍华人能运用好自己手中的选票,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我参加过多次这样的党派候选人见面会,很有感触。奥地利的党派团体也关注到华人族群的选票力量,后来不但各大党候选人,连其他党派也开始在华人社会举办候选人宣讲竞选活动。

老卡还提议,奥中友协组织的奥地利政府和议会代表团的高层访华活动,增添了华人华商的随行参与,二十多年来为旅奥华商提供了一个增进互相了解和寻找发展机会的高端平台,也提升了旅奥华商的社会地位。

在老卡去世后的这些天,老卡夫人收到了很多的唁电和慰问函,还有很多是感谢函,因为多年来特别是早期来奥的华人和留学生,在住房、求学、求职、发邀请函、办签证、办居留、入国籍、工作许可证、行业资格证等,遇到过各种难题,很多人都得到过老卡热情无私的帮助。

我相信,对老卡的这份感恩,许多华人朋友都会默默地铭记在心。

老卡也是一个性情中人,每次去中国都喜欢收集一些民间工艺品,各地的皮影戏偶片、农民画、泥人彩塑、杨柳青年画、剪纸窗贴,还有中国各个时期的口号式宣传张贴画等,收藏非常另类。有次我问他,人家都收藏名人字画或者古代瓷器玉器,你却收藏这些中国很草根的工艺品呢。老卡说,我自己特别喜欢这些中国民间手工艺, 其实一个国家的历史,就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史,有一个世世代代的传承,他们的喜好、手艺、绘画都很纯朴,有特色,我们外国人了解中国,就是从这些小地方找到兴趣。老卡后来写了好几本书,专门介绍皮影戏、农民画、泥人、剪纸,有图片有论述,并且在维也纳的博物馆和奥中友协的小展厅,向他的奥地利读者放映讲解,乐此不疲。

老卡常说中国作家我最喜欢鲁迅和王蒙。八十年代在绍兴参观鲁迅纪念馆,他买了一张鲁迅睡过的旧式大木床,床架床柱床板都很考究,布满刻功精致的木雕图案,他费了很大周折运回维也纳,放在奥中友协的一间办公室。我笑问老卡,你肯定这是鲁迅睡过的床?老卡幽默地说,卖给我的人是这么说的,不过我想,如果是鲁迅睡过的,也一定是鲁迅睡过的第七第八张床吧。

▲老卡出版的部分书籍。

其实老卡也是一位著作等身的作家,自1972年出版第一本论文专著《春秋国际公法》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每年一本,有时是每年两本的速度,至今已出版九十余本书,特别是《奥中关系发展史》,老卡和埃泽尔·乌特里希合作,全书一千多页,图文并茂,史料翔实。《苦乐人生——奥地利姑娘瓦格纳和中国警官杜承荣的爱情故事》、《中国将军罗森特医生》、《绘画中国—希夫画传》、《瘟疫专家——海因里希·耶特曼》,每一位人物都为奥中关系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老卡史海沉钩,把他们一片一片打捞拼接起来,抹去岁月的尘埃,重新焕发出历史的光芒,真是功莫大焉!

1997年,被奥地利政府授予“奥地利科学与艺术一级荣誉十字勋章”。    

2017年,获得中国国家出版系统颁发的最高奖项:“中国图书特殊贡献奖”。

2019年,获得中央电视台颁发的“中华之光——传播中华文化年度人物”大奖。

我曾经采访韩素音,题目是《长着一张外国面孔的中国人》,老卡也是,但韩素音有一半的中国血统,老卡则完全没有,那么老卡浓郁的中国情结是从哪里来的呢?或许是从他的老师徐芝秀教授的中文教学中来,或许是从他的太太张宏滨三十多年相懦以沐配合默契和一个中国大家庭的亲情中来,或许是从他八十余次的中国之行和无数次接待中国代表团的各种感受中来,更是从他九十余本本中国题材的书籍中来。老卡在阅读撰写描述介绍分析研究和演讲中国的政治法律经济历史文化人物民俗风光时,同样也深深浸润其中、被感染被融化。也许老卡有时比我们中国人更了解中国和中国人。

老卡有古代中国人那种重感情重承诺的秉性,“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奥中友协首任主席彼特曼博士退休以后,生病住院,卧床八年,一直去看望照顾他最多的,除了彼特曼的家人就是老卡。对待恩师徐芝秀教授,老卡不仅在她晚年提供各种帮助照顾,徐教授去世近二十年,老卡每年圣诞节前后,一定会带上太太和孩子,手捧鲜花到徐教授墓地扫墓祭拜。

我很好奇,曾问过老卡夫人宏滨:老卡事情那么多,那他是什么时候写书的呢?宏滨说,老卡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在写作和资料收集。我们出去度假其实就是他换一个地方继续工作,一个假期过去,他大概已经写了几万字,老卡除了工作上的应酬,很少私人饭局喝酒,他属于宅男性格,更愿意待在家里看书写作,他觉得这是他最快乐的时候。 

疫情三年,老卡并没有闲着。虽然出门少了,但整理资料埋头写作的时间多了。他利用这段难得的空闲,编写了四本书,其中《中国往事》是由48位奥地利作者的文集,从古代中国老照片到纳粹时期奥地利犹太人流亡上海的命运,以及各行各业奥地利人士讲述去中国的经历和感受。《中国礼仪——外国人须知》是介绍中欧、中奥各国人士交往中的礼节风俗和习惯。《中国崛起》是以四个中奥人物的家庭故事,折射中国半个多世纪的变迁和发展,而这四个人物,皆和老卡命运相关、互有牵连,这四位就是老卡的岳父和他的家庭、老卡的中文老师徐芝秀教授、瓦格纳夫人和她的丈夫杜承荣,最后一位就是老卡自己和他太太张宏滨的异国爱情故事。配以大量珍贵的历史照片,有着浓郁的自传色彩,仿佛是老卡留给宏滨和孩子的一份最珍贵的礼物。以上这三本书已于2021年9月在奥地利出版。

▲卡明斯基和张宏滨在结婚喜宴。

▲老卡一家2021年圣诞节合影

同时老卡马不停蹄写作《黄祸》,这是老卡一部很有分量的历史和政论题材的力作,把“黄祸论”的由来起源,到它的概念蔓延四处误导,形成对中国人的伤害和曲解展开剖析,老卡引经据典,旁证博引,以历史和现实的事实,驳斥否定“黄祸论”。写作过程中老卡非常用心用力,他们夫妇几乎把市面上所有有关“黄祸”的书籍报刊都收集回来,在家里到处铺开,天上地下都是“黄祸”资料。  

后来宏滨对我说,老卡可能有预感,他几乎写疯了,白天写,晚上写,我都劝他,休息休息,有的是时间,不要这样拼命。老卡居然说“我要抓紧,我的时间不多了”,常常写到深夜十二点以后,追赶着要完稿付印。2022年《黄祸》一书终于出版了。

▲卡明斯基最后一本著作"黄祸"。

今年6月23日老卡在维也纳Concordia新闻俱乐部召开《黄祸》新书发布会,27日和28日在司法部的Palais Tautson宫殿举办《黄祸》国际研讨会,来自美国、德国、奥地利、塞尔维亚的学者和出版社发行人等二十余位出席,奥中友协主席、前总统菲舍尔和德国著名汉学家顾彬、老卡等学者先后致词发言,讨论热烈。研讨会结束时,老卡特意安排了一辆老古董有轨电车,叮叮当当一路穿过市中心来到维也纳森林卡伦堡山脚下的葡萄酒村,一路上大家非常高兴,在酒村与会嘉宾举杯欢饮,尽兴而归。当时在场的顾彬教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里和老友格尔德·卡明斯基的握手一别,竟成永别!

▲"黄祸"维也纳国际研讨会。

8月7日,中国驻奥地利大使馆第一时间转发老卡家人的讣告,并表达“沉痛悼念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卡明斯基教授”的哀思。奥地利驻中国大使馆发布的讣告内容,表达了奥地利政府对老卡的高度评价: “早在1971年成立“奥中友好协会”时,他就将自己非凡的创造力和专业知识奉献给了发展和维护奥中两国之间的经济、文化和政治关系。在奥中友协和奥地利中国与东南亚研究所的学术框架内,卡明斯基教授在奥地利建立了现代的、跨学科的中国研究,以及关于中国详实可靠的信息基础,促成了与世界各地研究机构的合作。在他身后留下了一个无与伦比、没有人可以填补的空白!”         

8月26日下午在维也纳中央公墓的卡明斯基追思会上,奥地利前总统、奥中友协主席菲舍尔、中国驻奥地利大使李晓驷、中国常驻维也纳联合国使团大使王群、维也纳市长路德维希、维也纳市议长沃勒及奥中友协会员、生前友好及旅奥华人近三百人出席了追悼会。

老卡静卧在一片鲜花和洁白的蜡烛环绕的棺木里,他从照片上微笑着凝视着他的家人和朋友们,默然无语。      

大提琴的浑厚,中国古筝的清雅,都是老卡生前最喜爱的。一首巴赫的“安魂曲”,一首李叔同的“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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